2016年2月9日 星期二

當愛已走遠




206 大地震前八小時,我們去執行一件自殺救護

到了現場,上吊的案主家境實在很不好,他的家人也剛到現場,一發現就馬上打電話請求119到場,脖子上一圈紫色勒痕,我摸了他的頸子,都冷掉硬掉了,早沒有脈博,使用AED監測生命徵象,儀器也不建議電擊,........其實他早就走得遠了,但他的家人卻不願意就此罷休,堅持要送醫急救, 我只好在車上持續CPR20分鐘,直到客人被推入急區由醫生接手搶救,但也不超過三分鐘,醫生就出來跟家屬宣布急救無效......

我要說的是..... 該走的就要讓他走得乾脆,不要在那裡牽掛,因為白忙一場,愛情也是一樣,當愛情已死時,另一個人如何cpr,如何急救,都是沒有用的.....為什麼要對 一個早就逝去的愛情,苦苦哀求呢?沒有用的事,就不要去勉強做!!!!

我在車上按壓他的胸部時,其實一直盯著他的臉看,緊閉的雙眼其實泛著些許淚光,但總覺得他的嘴角好像帶著一絲微笑,好像離開這裡有點不捨,但又是下了很大的決心,總算完成一件了不起的事一樣(這是我個人的感想,不代表當事人)

2016年2月6日 星期六

惡夢一般



"那一年我雖然才三歳,卻可以很清晰的記憶起那一個夜裡發生的許多事,
剛洗完澡的晚上,我站在木床上,媽媽正要幫我換衣服,
突然間天搖地動,媽媽伸手要拉我的那一瞬間,紅瓦屋頂就垮了下來,
屋樑,瓦片,及許多雜物同時在空中飛舞墜落,接著下一秒我和媽媽就同時被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瓦礫中,動彈不得了............"
(1964年1月18日於台灣時間晚上8時4分     訴說者:我的師父)


"我摸著頭上的某處,疼痛的很厲害,稍微有點溼潤的液體流了出來,我被壓住了,不能動,但還好有一個竹菜櫥,剛好擋在屋樑和我之間,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空 間,不然我們母子三人都要沒命了.四周全暗,一種很深的死寂漫延開來,慢慢的,我才漸漸聽到遠處有很多人在驚叫在呼喊;我的丈夫在已經塌陷的屋頂附近來回 走動,叫著我的名字,我只能虛弱的回應著,躺著的位置好像流出很多水,我用手摸了摸,放到嘴裡嚐一下,發現是淡水的味道,這才放下心來,應該是水缸被打破 了......孩子不曉得在那裡,我擔心的一直哭泣,後來我丈夫找到了一位鄰居,翻開屋頂的某處,才找到了我和孩子....到處都是火光及死人,就像地獄 一樣............."
(1964年1月18日於台灣時間晚上8時4分     訴說者:我的師父娘)

師父說,他被拉出廢墟時,完全沒有哭,也沒有叫,就是驚惶,不能吃不能喝.挫出青色的屎....他們被鄰居載到一處安全的倉庫,渡過了擔心受怕的一晚,不 斷的餘震,不斷的有人被抬出來....後來隔天,他的大舅一早從虎尾寮海邊,騎著一輛單車,直奔白河,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們,當乩童的大舅,見到小孩已經嚴 重著驚,跟人借了香,幫他作法收驚之後,他才哇的一聲,大聲哭出來,大舅說哭出來就好了,哭出來就好了.........

九二一之後,地震的恐怖一直無法揮去,長達一年多的失眠,入夜之後都不能安心入睡,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我心寒發抖,打從小時候就經常聽大人們訴說的白河大地震,我還記得我曾哭著大喊:你們不要再說了.....之類的話語,企圖打斷那些可怕的口訴歷史,但是經過了漫長的五十多年,白河大地震就要再次發生的傳聞,更是糾結在心頭,根本不能解開. 二月六日這天凌晨,在劇烈搖晃中驚醒,第一個念頭居然就是白河大地震終於來了,感覺上好像花了四十年在等待祂一樣,東西摔了一地,就像放炮一樣,我穿好了義消的制服,準備接受招喚救災,後來災情陸續被傳出,才知道最嚴重的區域是南台南......啊,這個年,真叫人悲痛萬分


每個人的心中,好像都有一段這麼不堪回首的灰色記憶,像停擺了的時鐘,一直停留在心裡某一個很深的位置,每當大地開始搖晃時,這些回憶就會如同惡夢一樣,重覆的盤旋在我們的心中,久久不能散去

(記於    2016年2 月6日凌晨  台南大地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