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湖集用場１９８９年 １５８師的回憶

１９８９那一年秋,初下部隊158D,
被丟到剛下大膽島沒有多久的474R 9BHQ,
那時營部及營部連在長城堡,我的支援排集用場在村莊另一邊,　
接了支援排排長,一個菜鳥少尉什麼都不會,
學經歷是軍官學校教的學科.
下部隊根本派不上用場,只能從頭再學起,
那地位就比二兵還差勁了
排裡的兵,每個都比我還老,比我還粗,
我有一個上士副排長,他們這群老是混在一起搞怪,
出捶之後,永遠是我被長官叫去夾軟蛋痛罵.








食衣住行生活環境樣樣都苦,菜排就是不怕苦不怕難,
只不過,在這樣的環境裡,不怕苦不怕難,是沒有用的
唯一可以好好活下去的,就是要學會:不要臉!裝死!
這兩招我都一直學不會,所以真的生不如死.
白天揹值星,操體能,戰備準備,帶公差構工,出岸勤,押車
晚上還要加班重整二級廠的補保作業.
每天睡不到四小時,天才曚曚亮,又要起床帶隊跑五仟公尺了.
一個月的月薪好像才一萬八,哇,真是廉價勞工!
在什麼都不知道,什麼都不會的狀況下,
師部的參四科來督導二級廠,每督必倒.
每次來督導一次,我就要挫塞一次,真的挫折感很大,
但也從檢查缺失中,慢慢知道什麼叫做"真正的補保業務"?










那時來檢查的多是中正的老學長,一知道學弟被下放到步兵連級,
都有點吃驚?直說,你的命運怎麼那麼悲慘?
當檢查官學長們走了之後,留下了滿江紅的成績,
那些掛步兵的長官,就像獅虎一樣,想撲上來把我分屍.
也不想想,就是您們亂搞不管事,這個基層保修單位才會放縱至此.
上島幾年,補保作業記錄完全中斷,怎麼有可能馬上補起來?
車兵工通化經,每一種料件的庫存永遠跟實際帳目核對不起來,
更別提那些裝備,沒有料件可以維修,總是拆東牆補西牆,
拆到最後,每一輛車都有問題,不是可憐兩個字可以形容.
結果現在來了一個中正的兵工菜鳥,剛好當了替死鬼.
官越大的罵越凶,好像罵完了,他的任務就結束了,
罵人就可以領薪水,多爽.真是罵你個B!


沒有多久,我們營裡來了一個新的年輕營長.
這個正期的營長是被調來整頓散漫風氣的吧
他的人真的很好,從來不用粗話罵人,
每一次只要用眼神示意,就會讓作錯事的人覺得羞愧.
他總算知道我的苦,常常抽空繞來外據點看我.
偶爾談天鼓勵一下,就是很大的加油.


有一回半夜,我還帶著一些一兵在一間破辦公室裡加班
(上兵早就睡到不知道人了,我又叫不動)
外頭暗得伸手不見五指,
我們那個營長不知道怎麼避開我們的狗,
竟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口,我剛好抬頭,嚇了個半死.
他拍拍我的肩,用很感激的眼神看著我,
那一刻,我到今天都十分清楚的印在心中,
算是猩猩相惜吧


沒有多說什麼話,他牽著他的狼狗,
一個人默默往下個據點走去.
看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,
我的心還不斷用力跳著!
官做大了,架子不一定要大,凡事恭親必可以看到真相
那一個晚上,我好像又多長了一歳.
也見識到了真正叫人心服的好長官模樣.(註)





后湖名樹
清光緒十年所種植的雞蛋樹
是金門三棵百年雞蛋樹中的.
樹型也是最優美的一棵

當年我們的外據點,后湖集用場,
位置與營部長城堡中間隔了一個后湖村,
直線距離約6,700公尺

在我寫回去的家書中,這麼描述著:
"假如你坐飛機來金門玩,降落前的卅秒,
朝窗外往下看,小叢林間有個黃土廣場,
上頭停了一些軍車,那裡就是my home."

我經常站在那廣場上看著飛機降落,
那時剛到金門,前半年是不可以休返台假的,
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飛機從天而降,期盼它帶來心上人的信息.





而集用場旁,這個后湖村是當時大家都私下謠傳的匪諜村.
聽說早期有駐軍晚上走入後,就失去蹤影的.
(也許是怕軍人擾民,所以故意有這謠言)
所以我們入夜後,很少有人願意單身進入村落.
只有要猛撥108打公共電話回台灣時,
才會進去守在紅色電話前,
而這一站可能就是要撥108,撥一兩個小時才會接通,

dear,我知道妳一定在等我的電話,but ,108長途台實在難撥,
夜深後,店也關了,而后湖唯一的公用電話老是出問題,
不然就是聲音太小,連108都叫我掛掉,哎,可憐一下,
還是靠寫信比較穩當!
別怪我喔~我是儘力找時間去打電話的,但是十次有七次是失敗的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79.0216    pm21:40
當要回去營部連晚點名都是列隊穿越村莊,
那時沒有手電筒,大家都用打火機一閃一閃的照亮前方小徑.

在集用場,我們有一群親人,那就是大家一起養的狗們
看看當年日記中的記載:













這裡是初下部隊的地方
也是這一生中過得最苦的日子(讀國中不算的話)
但也是記憶中最模糊的地方,
(因為生不如死,每天都為著好好活下去而掙扎,
根本沒有閒功夫去好好認識週遭的典雅環境)
因為在網站上查尋不到這個集用場的相關訊息,
所以決定自己先把記憶中的事情記錄下來.
好想回去瞧瞧當年的駐地,
把那段遺失的記憶填補起來

(飛金門的班機,來回四仟元,好貴呀.)


註:

令我難忘的好營長:

鄭德美（54歲）

新職：總統府侍衛長
原職：陸軍馬祖防衛指揮部中將指揮官
經歷：連長、營長、旅長、陸軍官校指揮官、侍從官、處長、
      陸軍司令部人事軍務處處長、六軍團副指揮官

2009年09月26日蘋果日報
資料來源：《蘋果》資料室